清代泰州宫氏家族人才辈出,诗文等传世作品很多,但戏剧和小品文,则罕见流传,少为人知。据我了解,传奇有宫鼎基的《海岳圆》,笔记则有宫癯仙的《梁园花影》,后者有刻本传世,晚清又被收入《屑玉丛谈》丛书。我有幸购得丛书,细读之下,发现此书颇有文献价值,值得介绍。 《梁园花影》中的梁园指今商丘一带,这部书记述了当时许多青楼女子的故事,对我们研究清代笔记小说和妇女生活史,都很有意义。 该书为道光二十六年(1846)春雨草堂原刊,行文一直写到当年的事情,说明作品刚写完就付梓了。宫癯仙长期客居外地,生平事迹在家谱中缺乏记载,友人张佩之在序中说“海陵癯仙迹隐青衫,情同白傅,手一押文犀之笔,擅二分明月之才,小住梁园于焉十载”。宫癯仙客居商丘10年,自然对河南的风情甚为了解,这里张氏将宫氏比为创作《琵琶行》的白居易,是很准确的,堪称知音。此外,宫氏本人在一则笔记中写姬人对他说:“君年已五旬,千里作客,非仅为糊口计也。自今以往,多蓄幕囊,早归故里,一家团聚,乐也何如。”从这段话看,刻书的1846年,作者为50岁,由此可推知宫癯仙约出生于1797年,在商丘为官10年左右。 从清初余怀创作《板桥杂记》以后,为名妓作传的书方兴未艾,但格调不一,有的对女性取尊重和同情的态度,有的取狎昵和轻薄的态度,宫氏著述属于前者。他写的这些青楼女子来自河南和山东的居多,其美貌和多才多艺自不必说,令我关注的是很多女子并非自愿,而是出于家人的威逼。如一位叫郭琴书的湖北樊城女子,家境原本不错,但父亲去世后,母亲孀居,叔父将她卖给郭氏做养女,后来卖到烟花巷,她平时“见人有缓急,倾囊相助,无吝啬”,这反映出她原本善良的品质。再如一位名龚宝琴的苏州姑娘,便是因为“阿母惑于匪人诱,作脂粉生活”,在宫氏看来,宝琴姑娘“简默不轻佻,落落有大家风”。其他女子被多次拐卖的现象也是屡见不鲜。从这些记载可以看出,古代的生存环境是怎样逼良为娼的。宫氏书中的个案都是真实可信的,人们可以做不同的解读。 在宫氏的笔下,很多青楼女子还是善良和勤劳的,如“瑞云,工针黹,有良家风”。有一位叫黄玉铃的山东姑娘,才十五岁,闲来爱好读书,遇到宫氏时,再三请求他教给做诗的方法,宫氏写了“临窗拥髻,对镜钞书”相赠,这好像是为闺秀所题的内容了。几年后,宫氏又遇到这位女子,黄女告诉他自己“至今未遽从良者,以老母之骸骨在此,未曾送归故里”,可见她也是被逼卖身,且对母亲的孝心甚笃。还有一位叫金桂的陕西女子,见客人有病,她就将客人邀请到自己家里,为客人送药端水,几昼夜也没有睡觉,客人被她的真情感动,后纳之为妾。 宫癯仙为风尘女子立传,在当地传开后,不少女子找上门来,有一位叫吴玉枝的,与宫并不相识,但请人说项,要将自己写入书中。也有一位女子,虽被写入书中,当作者“询其姓氏,姬叹曰,前生冤孽,今生堕落如斯,又何必留今日虚名,遗他年之秽迹哉”。总之这些女子对人生的看法也是各不相同的。 此外,书中还有一些诗歌、对联也颇有艺术性,如:明月漫扶花睡去,珠楼曾约凤归来。再如:我本飘蓬计卅年,酒地花天,此外几难容足;卿如飞絮经几度,春风秋月,个中谁是同心。从文学发展史看,宫氏小品出版近50年后,此类作品被狭邪小说取代。清末的《海上花列传》写妓女有好有坏,《九尾龟》写妓女则都是坏人,这些作品乃是作者虚构的小说,和《梁园花影》的写实已经完全不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