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几千年的封建史,一直是属于男人的。征战如此,政治如此,个人生活如此,甚至很私人的姓名,都必须冠上男人的姓氏。漫漫几千年封建王朝,女人只是男人的附属品和牺牲品。偶有几个幸运的女人为自己的姓名争得一席之地,也如暗夜中几颗寂寥的星辰,成为无际的宝蓝色天空中单调的几点装饰。 中国封建社会的天空,连装饰都不需要女人。 那寥寥几个留下姓名的封建时期女性中,我一直在心底刻画着一个离我空间距离最近的美好女子。 最为近距离地接触南宋时期在南蛮之地的边陲要塞镇远修炼的道姑宫素然,是2008年酷夏的一天,在贵阳市档案局里大海捞针般地搜寻关于宫素然与她的《明妃出塞图》的相关资料。经过一番搜寻,终于在1990年5月19日的《贵州日报》第4版找到贵州国画院副书记兼秘书长王永祥撰写的《贵州宋代女画家宫素然及其〈明妃出塞图〉》一文,得以对这位已逝去近千年的女子留下的千古名画有了稍微详尽的了解。报上的《明妃出塞图》画面已然模糊不清,只能通过阅读文字介绍加上自己的想象去了解那幅已经流落扶桑的千古名画。据介绍,《明妃出塞图》长179厘米,高45厘米,用水墨淡彩白描手法表现,画面描绘西汉元帝时,王昭君远嫁匈奴单于,出塞和亲跋涉塞外路上的情景。作品描绘的虽是汉代故事,但图中人物均为女真族装束。画面背景荒凉,没有树木山川,主要通过人物情态和风沙来表现出塞景象。人物形象刻画极为真实生动,笔墨技巧纯熟,线条勾画细致流畅,是一件难得的传世佳作。 图中两人策马前行,一人肩扛黑色旗,塞外朔风正厉,飞沙扑面,两人均缩颈弓身,其中一人抬臀遮挡风沙,连马也都低首缓行;王昭君与一女侍骑马随后,昭君身穿胡服,左手上举置于颔下,神态从容,两马夫在前徒步揽辔,女侍手抱琵琶转颈以避寒风。其后一组由三名汉吏四名胡使作护送,人马聚拢在一起,汉官员持重端肃,匈奴武士粗犷强悍,呵冻衙寒而行,衣带、发辫随风飘举。最后一人驾鹰策马殿后,并有猎狗随行。 可以看出,宫素然作此画时是深怀幽情的,是纵情挥毫的,笔到之处且行且止,形迹流畅。甚至,她在此画中欲表达的情感,我们都可以从画中人物动作、神态、衣着、背景环境或者画面构图进行研究猜度。视觉是所有有形物的载体,但是那已随风消散的人呢?关于谜一样的宫素然其人,我更怀有极大的探知欲。但尽管后来翻过一些相关资料,均没得到关于这位女子的稍微详尽一些的介绍。这位隐于山野如今却在中国绘画史上占有一席之地的道姑,生于何时何地,因何缘由在镇远青龙洞做了道姑,是我心中最想拨开的一团迷雾。 没找到文字详细描述的宫素然,不自觉地,我便在心中描绘起宫素然。也许,所有的想象都是建立在一个参照物上的,我不自觉地把镇远道观里的宫素然与大观园里的妙玉联系到了一起。她应该不是那种花容月貌的女子,但一定会有濯水之莲的清澈清香:清清瘦瘦,素髻高耸,道袍翩然,手执拂尘,沉静无争。她时常在傍晚时分凭栏高处,面西而立。这时的夕晖一定涂抹了她一身。金光点点的“S”形的氵舞 阳河,悠悠荡荡晚归的船只,汩汩如泉的桨声,都能引起她万千思绪。或许她会深深担忧远在中原弥漫着烽火的故园;或许她空有一番男儿报国愿,身而为娇弱女子,此时只能徒想那远在汉代就敢于为“政治联姻”作出牺牲的王昭君;或许,家中年过半百的父母让她泪水涟涟;也或许她什么都不想,眼前的一条江,几艘船,淡泊无欲的生活让她的心洁白如云,澄净如水。 这样的女子,不是梅,因为梅过于孤傲且单调。她是一株玉兰,有大片宽厚而坚硬的叶,还有藏在叶间的洁白而幽香的花瓣。你可以在不远处轻嗅她的暗香,却无法靠近和亵渎。 宫素然是才气和灵气组合而成的女子,我宁愿不要她有张扬的美貌。 我这样猜测着她的身世。 她应该跟妙玉有差不多的家庭背景,降生在一个殷实的官宦之家,由于战乱而家道中落而颠沛流离而顿悟世事,不甘流入市井尘垢,四方求索一块洁净之地,终于选中这远离喧嚣远离纷乱也远离战乱之地,潜心修行。 少年时殷实的家境是她的灵气和才气得以发挥的前提。一手绝妙的绘画技巧,让她在舞水河畔听着潺潺流水,听着鸟语风声,一手挽袖,一手研磨,然后,饱蘸松烟,时而浓墨泼泄,时而瘦笔皴擦。或许,她画过巍峨的石屏雄蜂,画过氵舞阳夕照,也画过更多的历史故事和人物。虽然至今唯一没有被岁月的霜露风化的只有那幅《明妃出塞图》。 我知道她一定是有着很高的心性的。宫素然有着心性极高的女子的一切特征——身居孤寂的道观,画着一幅藐视皇室、藐视风沙甚至藐视男人画作。尽管,她并没想到她笔下的《昭君出塞》会流芳百世,她的画以及她本人会成为千年后子孙瞩目的焦点 《明妃出塞图》得以保存下来,是幸运的;闹市之外的宫素然,她的名字被流传下来,既是幸运的也是偶然的。虽然,《明妃出塞图》已成为另一个国家博物馆里的馆藏宝贝,已成为所有子孙后代心中的暗伤。 镇远,这座有着两千多年历史的古老小城,同样是幸运的。宫素然,在镇远漫长的史书页码上缀上了一粒闪亮的珍珠;宫素然,让镇远的历史文化更具厚度和深度。 |